第66章 淮阳行-《枭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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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的,也是明面上的招安,自然是以刘庭州、李卫二人为主,秦承祖、孙壮是代表淮东军司而来,不直接参与明面上的招安谈判,午宴后就先回驿馆休息。

    秦承祖只说连续赶路太累,要在驿馆里先休息一下,也不拘孙壮给李良拉去叙旧。

    淮阳城自然不能跟崇州相比,城里甚至严禁公开卖酒,午宴时桌上也没有置酒……

    找了一间食店,残破得很,李良径直闯进后院里,揭锅翻橱,将食店仅有的一大块獐子肉都霸占过来,丢下一锭银子,与孙壮挨着窗口的桌子坐下,将腰间的漆葫芦解下来,摇了摇,“哗哗”有水声,说道:“野果子酝的酒,还是孙帅你教我的手艺——为这事,差点给马帅拿住砍头示众,淮泗的粮食太珍贵了,拿粮私酝,谁求情都没有用。好在解释清楚了,吓得我过后就没敢再喝。今日还是请示过马帅,才拿来讨好杆爷您。”

    桌角叠着一摞碗,孙壮拿了一只摆面前,也不管豁不豁口,倒了半碗酒,先泯一口尝尝滋味,说道:“太酸,这手艺你学得不乍的!”

    “……”李良也馋眼的给自己倒了半碗酒,小口的饮着,果子酒不烈,就剩下半葫芦酒,还宝贝着喝,问孙壮,“这次要是谈妥了,杆爷还回来不?”

    “马兰头让你问的?”孙壮问道。

    “马帅可没有说,我自己问的。”

    “屁,你撅屁股拉屎,我能不清楚?谁问都一样,”孙壮感慨一声,说道,“不回了!”

    “……”李良焦急道,“天女以下就两个骑都尉,马帅占一个,还有一个就是留给你的——这可以从三品的武官,淮东给不了你。再说谈妥之后,你在淮东、在淮阳,还不是一样?要是东虏打进来,淮东还要指望你跟我们一起顶在前面呢——只要你答应回来,淮东也不会绑着你不放吧?”

    江宁能给的条件,也都谈差不多了。

    制置使的权限很大,辖一地军政兼管地方兵备,地方上的府军县兵乡勇都在辖制范围之内,江宁只愿意在淮阳设军镇收编红袄军,对刘妙贞、马兰头等人也都授矛上骑都尉、骑都尉等高级武将衔以领淮阳镇。

    “淮东不欠我的,剩下的都是我欠淮东、欠大人的,不还完,怎么走?”孙壮感慨的说道,“你跟马兰头说一声,这个事就不要再提了。”

    李良咂着嘴,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好,好不是孙壮关键时刻将睢宁、宿豫两城让出来,红袄军也难逃覆灭的厄运。

    孙壮在那之前,手握万余雄兵,是两城之守将。在那之后,给淮东贬为兵卒。这回过来,孙壮以指挥参军随行,恢复了武官身份,但也远不能跟他独掌北军时相提并论。

    红袄军诸将都觉得亏欠他的,所以想他回来,将他的旧部还给他,再将朝廷所给的三个高级武官衔给他占一个。

    “对了,已经谈了这么多回了,”孙壮说道,“北面的形势很紧迫,江宁跟淮东都不想再拖下去,这边还有哪些是觉得很难谈拢的,淮东让秦先生过来,是可以一锤定音的——你先跟我说说!”

    “设了淮阳军镇,但军镇编额、驻地、钱饷以及地方官以及丁口安置等事上,都有谈不拢的地方……”李良苦着脸说道。

    哪些谈不拢,孙壮也知道个大概,但不知道红袄军这边能让步到什么程度,也不清楚能不能掺合成。

    驻地问题,江宁的意思,是要红袄军集中驻扎在淮阳城里;淮东的意思,是要红袄军驻扎在淮阳、睢宁,靠近内线的宿豫城让出来;刘妙贞、马兰头等红袄军诸将自然是一个地方都不想让出来,想要以三城为犄角牢牢控制住淮泗核心地区——当然了,三座城池都控制在红袄军手里,红袄军坚持不让出来,江宁、淮东都没有强迫的意思。

    原则上,淮阳、睢宁、宿豫以三县都暂时编入淮安府管辖;知县、县丞、教谕三职,由江宁选派;吏员由淮安府从地方士绅里捡选,红袄军在名义上接受淮东军司的节制——为了这事,淮东也是差点跟江宁掀桌子大吵。

    考虑到淮阳军镇的粮饷由刘庭州负责的军领司统一支度较为便利,而淮东在幕后促成此事,要没有一点利益,也很难让淮东心服,江宁最终在这事上低头,使得淮东军司成为有节制军镇之权的大藩。

    江宁只同意以两万兵员、每人每月四斗粮、三钱银给淮阳军镇供饷,刘妙贞、马兰头是希望能保留当初与淮东暗中约定的三万兵员——这三万兵马是淮泗流民军经历这些年战事淘汰出来的精锐,不要万不得已,刘妙贞、马兰头又怎么肯将这些兵马散掉?

    刘庭州这次过来,带了一些让步的条件,就是在按两万兵员拔给的钱粮基础上,再添一部分,由红袄军内部统筹。两淮盐银每年不过一百八十万两,江宁拨给淮阳军镇的钱粮以二十万两为上限,差不多已经是江宁的极限了,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

    当然,江宁愿意每年拨出二十万两银子,又封官赏爵,在江宁诸公看来,已经是十分的慷慨,但远远解决不了红袄军的问题。

    将卒每人每月食四斗粮是足够了,关键是饷银上。

    换往他时,三钱银能买六七斗米粮,将卒拿来养家也勉强够了,再说家里多少有些田地耕种,日子过得不差。此时,三钱银在前面的濠泗等地,仅能买两斗粮,到淮东稍好一些,能多买半斗,但运到淮阳,算上运钱,也相差无几。

    而红袄军流窜过来,家小并无耕作之田,兵卒的家小仅三钱银饷维生,实际仅能吊一口命。

    这还是以两万兵员计算的,要是给三万人一摊,情况将更加的窘迫——当然了,这要比最艰难的时候好得多,所以也没有什么不能让步的。

    关键进入淮泗后,除了红袄军保留完整编制之外,还有五万多流民军就地解散,作为难民分散到乡野村寨接受救济——这部分流民军加上家小,就过二十万人。除了这些之外,在淮泗地区差不多还有近十四五万的战争难民。

    除了红袄军及家小外,其他滞留在淮泗地区的难民总数,经过初步统计,差不多有三十六万人之多。

    江宁主张将这些难民从淮泗地区驱逐出去,令他们各自返乡。

    “杆爷,你说说看,连一点糊口的口粮都没有,就给逐出淮泗之后,要么饿死在路上,要么就再扯着旗子造反的,”李良愤愤不平的说道,“江宁怀着怎样的意思,我们怎么想不到?他们还想欺我们是傻瓜蛋!他们就纵容流民生事,再派遣我们去镇压——娘的,我们能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再说了,就算红袄军及家小保存下来,其他的,也多是沾亲带故、乡里乡邻的,真就忍心将他们逐走,不管他们死活?”

    “啪!”孙壮一口将酒喝尽,将豁口的碗顿在桌上,没有说什么。

    “淮东那边,今年还能不能有米粮节余?”李良问了一声。

    在过去小半年时间里,淮东暗中输送了近二十万石米粮过来,才是红袄军在淮泗稳定阵脚、三四十万流民能够存活下来的关键。

    在四月下旬,林缚奔袭浙东,淮东军兵力急剧扩张了近一倍。

    刘妙贞、马兰头自然还想继续得到淮东的暗中支持,但是淮东兵马扩张到六七万人,还能有多少多余的财力?他们不晓得淮东的运作方式,只能以常规的思维去推测淮东的财力。特别是津海粮道停了之后,淮东也失去最重要的一项财源。

    再者他们正式接受朝廷招安,也仅是名义上接受淮东军司的节制,粮饷改由刘庭州控制的淮东军领司拨给,也没有道理再要淮东暗中支持钱粮。

    江宁愿意拨给的钱粮,只能够勉强养三万人马及家小。

    不要说三四十万流民、难民会跟地方势力争地,处置不好,会诱尖锐的矛盾,就算淮阳、睢宁、宿豫三人有足够的荒地安置这么多人,以当前这么高的粮价,江宁少说要拿出六七十万两银子出来,才能将这么多人安置下去。

    两淮盐银是还能挤出一些出来,但是诸方势力都盯着两淮银,岳冷秋等江宁诸公,甚至包括顾悟尘在内,哪个愿意将两淮盐银浪费在流民身上?

    “宿豫、睢宁,说好了不能跟地方争地,淮阳这边应该能开垦种些地,”孙壮问道,“这边不会一点收成都没有吧?”

    “有,这个也没有什么好瞒杆爷您的,”李良说道,“不过实在是难看得很,你一路走过来,也能看到,淮东这边开的田,今年能有两三万石米粮收成就顶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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