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望潮滩-《太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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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微光洒在连绵成片的仙家工坊间,青瓦上多了一抹银霜,带着凉意的海风迎面吹来,才让人惊觉已经入了冬。

    “又到冬天咯……”

    张徽提着一个食盒,走过结霜的青石板路,来到了九层高塔的下方。

    九层高塔是试验品,尚未投入使用,    各层之间自然也没有弟子留守。

    张徽来到一层大厅,站在了墙壁旁的一个圆台上,轻抚旁边的鹤首摆件儿,平台就悬浮而起,升向高塔顶层,透过墙上的窗口,    还能鸟瞰整个港口的景色。

    这东西被誉为‘升龙台’,    是吴尊义研究的物件中,少有的无用之物,    至少张徽是这么想的。

    张徽是商寅的弟子,在炼器一道中,风格偏向务实派——也就是物尽其用,花里胡哨的东西能省则省,力求把一样材料的功效发挥到极致。

    也正是由于这个风格,他才会被委任过来看守库房掌管望潮滩财政。

    ‘升龙台’的构造用料,都挑不出毛病,但作用仅仅是帮人上楼梯,这在正常炼器师眼里,    就只能得到一个评价——仙人用不上,凡人用不起,    纯粹糟践东西。

    要说唯一的好处,    就是在不能御风的地方,上楼比较体面。

    这玩意是吴尊义弄的,    张徽不好说啥,此时也只能当唯一的乘客,    站在升龙台上体验未来仙门的奢侈配置。

    叮——

    等顶层的龟首衔铃发出清脆声响,张徽已经来到了顶层。

    顶层极为开阔,周边布置着八方水幕,上方的观星天井透进来微光,洒在地板上。

    身着黑衣的吴尊义,在小案旁边盘坐,以金笔在纸上勾画着图案。

    雷弘量则端着茶杯,坐在一方水幕前,看着混元宗的一名女修跳舞。

    “弘量,地慧坊几個女弟子,锤不动斑纹铁,累的是满头大汗、衣衫不整,你有把子力气又没事儿,要不去搭个手?”

    雷弘量喝茶的动作一顿,继而就站起身来,穿上了外袍:

    “唉,打铁就不是女人干的活儿,没事儿逞什么能,我去去就来。”

    说着麻溜地就下了楼。

    张徽在小案对面的蒲团坐下,把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两壶小酒,以及刚从海外运回来,    有北域第一鲜之称的‘凉拌海皇肝’,放在小案上:

    “尊义,你看看弘量,人家才叫会过日子。修行中人要克制情欲,但不能断绝情欲,无情无欲那就不叫人了。咱们炼器师,该忙活的时候得专心致志,该放松的时候也得放松……”

    吴尊义放下笔,把纸张扫到一边儿,拿起筷子:

    “又来劝降?”

    张徽拿着酒壶倒酒,闻言有些无语:

    “你见过世上有我这么劝降的?咱就不说别的,就说‘欲望’这方面,你想炼器,老祖开自个玲珑阁让你随意取用;你想看书,奎炳洲所有秘藏经文任你查阅,不够还去北狩洲调;你想吃想喝,哪怕是龙肝凤髓,老祖都能给你弄来;你若是想女人,整个西北两洲的女子随你挑选……

    “当然,梅老祖除外,其他已婚的都能想办法……你就说说,我这像是来劝降的吗?我这是请老祖宗归山。”

    吴尊义道:“我要是想出去呢?”

    “唉,伱这就……”张徽摆了摆手:“你离开这儿,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你发挥自己的天赋?东洲?你当年是怎么在九宗会盟上落选的?雷弘量是怎么被逐出师门的?

    “不是我看不起东洲天帝城,是他们真没这个底蕴和气量,老祖为了炼器一道能拔高半筹,敢养虎为患,放任我等自由发挥,商诏敢吗?

    “我可以确信,你以炼器手艺把老祖弄死,你能成我天帝城共主,老祖乃至门徒不会有半点怨言;你把商诏弄死,你能成啥?”

    吴尊义并没有否认这话,端起酒杯喝了口:

    “我从小只想当个炼器师,探索天地本源,你们正邪两道的事儿,我不想掺和。”

    张徽抿了口酒,轻声一叹:“老祖年轻时候天赋和你差不多,也是一个脾气,毕竟炼器师谁想牵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俗事?但有时候,有能力改变世道,却不作为,也是一种罪过……”

    两个人喝着小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聊了不知多久。

    吴尊义认真聆听,很少回应,直到天色大亮,东方升起朝阳,金色晨光穿过云层,落在工坊外那块高墙环绕的巨型平台上,他才放下酒杯,莫名其妙说了句:

    “老张,你人不错,商老魔为人好坏参半,但对我也仁至义尽;如果我自幼出生在这片土地上,想来应该是很幸福的一辈子。”

    ??

    张徽听这话,有点临终前感叹人生无常的意味,他脸色一变,连忙道:

    “嘿,尊义,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才六十岁,正是嫩的滴水的年纪,人生不才刚开始?刚才的啰嗦话,当我没说行了吧?我就是没事儿过来瞎唠唠,又不是逼你去天帝城接班儿,老祖还能活几千年呢,你现在想接班老祖还不答应……”

    吴尊义没有回应,起身眺望整个望潮滩港口:

    “下个令,让港口内外所有人放下手中活计,远退百里。我给你看看我刚弄出来的新玩意儿。”

    张徽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抬手示意少安毋躁:

    “别别,古前辈跑去抓人了,没在港口,我通知他人家一声,让他马上回来。”

    “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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