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我让人带你去宣国,你以后就住在俞王府里。” “我住在你的王府算什么,又是什么身份?”雪洛的苦笑中隐隐有着一丝期待。 宇文楚天果断地答:“算是郡主,我的妹妹。” “妹妹?宇文楚天,你是不是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妹妹,除了她?” “……”宇文楚天没有回答,想来是默认了。 “为什么?你明知道你和她不会有结果,为什么不能放下,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有些事已经发生就无可挽回。” “……假如那件事没发生过呢?”她问,声音有几分更咽,“你会娶我吗?” “我答应过裘叔和尉迟前辈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你,你是我的责任,也仅仅是责任。”他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的决绝,就如同他的剑。 雪洛哭了,她的哭声不再圣洁,不再脱俗,就如普通的女人一样,卑微。 他没有劝慰,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雪洛如泣如诉:“你知道吗,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躲你……前些年我一直住在苍梧渊,我每天都盼着你来找我,我甚至想,只要你来找我,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陪在你身边。我会努力帮你忘记她,努力让你喜欢上我。” “……” “宇文楚天,我每天守着希望等待你,可你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再也承受不了那种无望的等待,所以我离开苍梧渊,找了这个荒芜的村子住下,我住这里,住在你找不到的地方,我才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你不是不来找我,而是找不到我……” “雪洛,其实我早知道你住在这里,一直知道。” 雪洛愣住了,哭泣声也被惊得止住:“你居然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连我自欺的机会都不给我?” 透过窗影,浣沙看见宇文楚天的手落在雪洛的肩上,轻轻抚慰道:“雪洛,我这样满身罪恶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在这里自欺一生。连她都想摆脱我,重新开始一段人生,你为什么不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找一个能真正珍惜你的男人?” “她想摆脱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真的给不了女人幸福!” “……” “雪洛,很晚了,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他的逐客令下得如此直接,雪洛无话可说,起身道:“嗯,你也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再来给你换药。” 雪洛走出他的房间,走入黑夜,脚步落下时,晶莹的泪滴也坠入尘埃。 浣沙黯然转身,正欲回房,却听房内传来宇文楚天平静的声音:“进来吧。” 浣沙怔了一下,理了理长发和衣襟,正欲走向他的房间,忽见房顶飞落一个人影,她细看身型,正是宇文楚天随身的女护卫。 女护卫走进他的房间,立刻跪地道:“默影无能,未能保护好王爷,令王爷受此重伤,默影万死难辞其咎。” 宇文楚天摆摆手,道:“与你无关。我是有意要给孟漫机会,让她以为她能杀了我。” “王爷是想确定孟漫是否对您有杀意吗?” “嗯。昨天这么好的机会她都没杀我,我相信她一定会帮我……” “属下明白了。”默影道。 “我要在这里养两日伤,你差人去兰侯府给兰夫人捎个信,就说我过两日会将兰小姐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是!” 宇文楚天又交代道:“浮山北侧种有一片曼陀罗,你派人去采些回来,混少许天蚕与冰砂碾碎成粉,制成药丸,切记一定要在下月月圆之夜前交给我。” “好,属下马上派人去办。” “等一下,还有件事。”宇文楚天又道,“刚才我和雪洛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偶然听见少许。” “嗯,听到就好。若我回不了宣国,你代我转告皇叔,雪洛的父亲对我有再生之恩,望皇叔能以郡主之礼善待雪洛,我便死也瞑目了。” 听到这句仿若临终遗言的话,院中的浣沙惊得退后一步,扶着树干才站稳。 默影更是立即长跪于地,重重叩首道:“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爷定能安然返回宣国。” 宇文楚天只淡淡笑了笑:“记住我的交代就好。” 默影无言地看着宇文楚天苍白的脸,想要劝说,终碍于身份有别,不敢多言,再次重重叩首道:“属下遵命。” 待了一会儿,默影服侍宇文楚天睡下,又帮他熄了灯火,才悄悄离开。 浣沙犹豫了几番,也默默离开。 在床上望月到黎明时分,浣沙便起身下床。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早,却见雪洛早已在煎药了,她扇火的力道不疾不徐,不轻不重,专注的神情就像是刚会煎药的小孩子。 她上前一步,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这煎药最重火候,水火不良,火候失度,则药亦无功,你帮不上忙的。”雪洛指了指篮子里放着的草药,道,“你如果真想帮忙,就帮我把这些药放在外面晾晾。” “好!” 她一边整理着草药,一边偷偷看雪洛煎药的样子。 长发垂落,娴静无瑕,巧目倩兮,气若幽兰,一身白衣衬得她如同一株开在水中的芙蓉,幽幽清香,极尽温柔。这样的女人根本没有男人可以抗拒,宇文楚天却只待她如亲妹妹,他到底有多深的执念,才会对那个女子忠贞至此? 唉,为什么他轻易就可以猜透别人的心思,却将自己的真心掩饰得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人触及?对浣泠是这样,对雪洛也是这样,对孟漫,对她……在宇文楚天的心里,她们都是过眼云烟吗? 时日一天天度过,宇文楚天的伤势日渐好转,可是浣沙的心绪越来越不平静,每次看见他的笑容,听见他温柔关切的声音,她都会心悸异常……有时候夜半难以成眠,她看见他房间里灯光彻夜未熄,会不自觉地循着光芒走到他的门前,她知道以他的武功一定能感觉到她来了,可他没有唤她进去,她也只好悄无声息地离开。 后来,她也干脆对他避而不见,每天不是待在药房里帮雪洛为草药分类,就是陪着雪洛去山上采药,再或者躲在房间里发呆,反正雪洛定会将他照顾得很好。五日后的傍晚,浣沙正在房里欣赏晚霞,忽见外面一双身影徘徊至庭院。 那个画面别提多么唯美,落霞与云朵卷着残阳铺设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你要走?”雪洛讶然的声音传来,“可是你的伤还没养好。” “我没有时间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雪洛垂下脸,慢慢地沿着小路走,绣花的锦鞋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落寞的碎裂声。 第二天,他们离开了雪洛的家。临行前,浣沙去雪洛房间跟她道别,她还未开口,雪洛便问道:“要走了吗?” “嗯,这几日多谢你照顾。” 雪洛对她露出微笑,可是笑容是黯淡的、恍惚的。 “雪洛姑娘。”她犹豫了一下,明知不该触及雪洛的心伤,还是忍不住想去劝劝她,“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雪洛苦涩地笑笑,坐回椅子上,继续摆弄着她的草药,很明显不赞同她的话。 她悄声退出去,刚要关门,忽然听见雪洛幽幽叹了一声,带着恳切的请求:“浣沙,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 “唉?我和他只是认识而已。” 她解释道,雪洛却一副了然的表情道:“只是认识,他又怎么会不顾性命救你?” “我想,是因为我像落尘姑娘吧。” “就算是吧。他这个人,看上去冰冷无情,心却比谁都柔软,他总是处处为别人着想,尽力对每个人都很好……他一生未亏欠过谁,唯独最亏欠他自己。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多陪伴他,毕竟你……你很像小尘,你能在他身边,是他最奢望的快乐。” “再像又如何,我终究不是他的亲妹妹。” 雪洛太高看她了,她不是与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也不是他心中遥不可及的挚爱,她不过是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过客,就算她愿意如飞蛾扑火般靠近他,也不过是他眼中不相干的局外人。 既然如此,她宁愿远离他,遥遥远望,静静想念,这就够了! 孤烟直上,苍穹渺渺。浣沙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回头再看,雪洛的院落越来越模糊。 走到一条小溪边,浣沙坐下休息,宇文楚天也默默地坐过来,小心地从怀里取出鸳鸯绢丝手帕,在河水里蘸了蘸水,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她正欲接过手帕来擦擦脸上的汗水和灰尘,瞥见那绢丝手帕上绣了一对情意绵绵的鸳鸯,顿觉他此举尤为可笑。 想要对她温柔以待,又担心她弥足深陷,所以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已心有所属。他这个人真是心思缜密得可笑至极。 冷冷转过脸,她装作没看见手帕,低头喝了几口清冽的溪水。 宇文楚天见她不要,什么都没说,只是小心地将手帕折好,收回怀中前还仔细地用手指摸了摸,抚平褶皱。 “这么急着收起来干什么?”她将手摊在他面前,“我又没说不用。” 他微怔,又将手帕拿出来放在她手上。她故意用力将手帕在水中揉搓一阵,抹抹脸,擦擦手,十指拼命揉搓着鸳鸯,恨不得将它扯成两半。 见她一副和鸳鸯仇深似海的样子,他皱眉,拿过手帕帮她擦去头发上沾着的尘土,问道:“你心情不好?” 她想说没有,可在那两道敏锐的目光下,她只觉自己无所遁形一般。 “是为了雪洛的事?” 她没否认:“……你为什么急着离开?” “给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要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你以为你离开,就不会打扰吗?你在她的心里,不论你出不出现,她的生活已经被你打扰得一团糟了。” 他抬眼望了望远山,几片流云,纠缠着浮动,交织在一起,却终究散去。 “路太远,你的脚上有伤,我背你回去吧。”他说着,伸手抚住她的肩膀,那种亲昵又自然的动作让她乱了心跳。她急忙推开他,后退了几步:“不必了,我自己能走。” “我懂医术,你的脚能不能走下山,我比你更清楚。” “你!”她扭过头,不想看他关切的表情,可还是从溪水里看见层层涟漪中的倒影,他还在看着她,“我知道你当我是落尘姑娘,心无杂念,可我们毕竟男女有别,还是避讳些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不顾她的挣扎背起她,走向山下。她还想挣扎,见他肩头的伤口渗出一丝殷红,立刻停下所有的动作,僵直地靠在他的背上。 崎岖的小路上,她靠着他的肩上,呼吸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就像那个梦境一样。他忽然问:“你冷吗?” 她笑笑,不自觉地回道:“有你在,怎么会冷呢?” 他的脊背明显一僵,复又继续前行。 途经一个小镇时,宇文楚天雇了一辆马车,两个人歇歇停停大概半日,路便走到了终点。在兰侯府的门前,宇文楚天将浣沙扶下马车,她以为他至少会说声再见,可他没有。她也没有和他说再见,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不会再见,她和他的路,今日也走到了尽头…… 宇文楚天转身跳上马车,他的背影很快消失,但是,他肩上浸透衣衫的鲜血清晰地留着她的视线里,再没办法消失。 回到侯府,浣沙刚到房间,兰夫人便匆匆来到她的房间。 “沙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没事,浣泠她……她还好吗?” “浣泠?”兰夫人倒了两杯茶,递给她一杯,自己端起一杯,边喝茶边道,“还好,在房间里休息呢。” “哦!我以为她会伤心一阵子。” “不会很久,很快就会过去了。”兰夫人顿了顿,问道,“宇文楚天的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了。” 兰夫人没有多问,拍拍她的肩道:“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默默地点头,一滴泪悄然滑入茶杯。 她认识宇文楚天只有一个月余,怎么可能放不开?可是,偏偏就是放不开,听到他的名字,她的心都会不停地颤抖,闭上眼睛就是他的笑容晃来晃去。 兰夫人走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只是傻傻地坐在桌前,不停地喝着最爱的龙井茶,越喝越冷,越喝越苦。曾经最喜欢的浓香,此时也是涩的。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可是他们才分开还不及三个时辰。 三更时分,浣沙又从噩梦中惊醒,披上外衣在庭院里闲走,目光触及黑暗中的墨竹园,便再也无力迈步。仰起头,只见院中的墨竹翠绿,楹林轻荡,而他却真的“不归”了。 从今后,晨曦初现时,再看不见那个恍若流云的人影,漆黑的夜晚,再没有一盏彻夜长明的灯,午夜梦回时再不会发现窗子被合上,心绪凌乱时,也再听不见那一曲诉不尽相思的《人不归》。 原来真爱一个人,不是淡然如水的欢喜,不是似有若无的惦念,而是像火炙烤着心口,想起他,便觉煎熬难耐。 原来,这才是动情之爱,这才是离别之苦!原来,她从未爱上过萧潜,一时一刻都没有过!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