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留恋处,军角催发-《曾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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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玱玹不屑地瞟了眼玖瑶,蓦然从地上腾起,身子直接蹿向树顶,从树顶摘了一朵凤凰花,又从容地转了个身,站到了地上。

    玖瑶满脸不服,刚要说话,阿珩说:“不许吵架!你们两个既然都这么能干,去桑林里捡一些枯叶来,奶奶喜欢喝桑叶熏过的熏鱼汤。”

    玖瑶耷拉着脸,瞪了玱玹一眼,小声说:“都是你。”

    玱玹倒是很听话,立即拿起一个箩筐跑进桑林,玖瑶却跑到缬祖身边,卖乖地说:“外婆,今儿晚上的鱼汤可是我为你做的哦,你要多喝一点。”

    云桑和朱萸都扑哧一声笑起来,轩辕王也不禁摇头而笑,这孩子倒是很有奸臣的潜质,谄上媚主,空口说瞎话,先把功劳全揽了。

    阿珩看太阳已经落山,地上的潮气上来了,和朱萸一块儿把桑木榻抬入室内。

    玖瑶依在外婆身边,赖在榻上,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干活?

    干什么活?

    外婆拽着她说话呢!

    云桑站起,抖了抖裙上的碎叶,端着竹箩向厢殿旁的小厨房走去,还不忘隔着窗户笑问一句:“小夭,你什么时候来做鱼汤?”

    玖瑶冲云桑做鬼脸。

    玱玹抱着箩筐回来了,朱萸在院子里熏鱼,云桑在厨房里做菜。

    烟熏火燎的气息——轩辕王觉得无限陌生,已经多久没有闻过了?

    他甚至不知道宫里的厨房在哪里,可又觉得无限熟悉,曾经这一切陪伴着他的每一日,他记得还是他教会阿缬如何做熏鱼,当年的西陵大小姐可是只会吃、不会做。

    阿珩进了厨房去帮云桑,玱玹和玖瑶跪坐在缬祖榻边玩着游戏,用桑叶的叶柄拔河,谁输就刮谁的鼻头一下,缬祖做判官,监督他们。

    夜幕降临时,饭菜做好了,人都进了屋子,院子里安静了,冷清了,黑暗了。

    屋内却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在缬祖身边。

    缬祖的手已经不能自如活动,阿珩端着碗,喂着缬祖吃饭,好似照顾一个孩子。

    轩辕王鼻子猛地一酸,这个女人,曾穿着铠甲,率领过千军万马,英姿烈烈!

    用完饭,阿珩和云桑又陪着缬祖喝茶说话,估摸着食消了,云桑带着孩子们去洗漱安歇,阿珩和朱萸留下来照顾缬祖。

    阿珩安置母亲歇下后,让朱萸去休息,她就睡在隔墙的外间榻上,方便晚上母亲不舒服时,可以随时起来照应。

    阿珩歪在榻上,刚翻看了几页医书,一阵香风吹进来,眼皮子变得很沉,晕晕乎乎地失去了知觉。

    轩辕王推开窗户,跃进室内,走到了缬祖榻边。

    纱帐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

    他隔着纱帐,低声说:“我知道你我已恩断情绝,只能趁你睡了来和你辞别。

    轩辕如今看似兵力强盛,可真正能相信的还是跟随我们一路浴血奋战过来的几支军队,归降的军队只能指望他们锦上添花,绝不要想他们雪中送炭。

    赤宸的军队已经到了阪泉,我决定亲自领兵迎战,挑选了半天的铠甲,居然挑中了你们为我铸造的第一套铠甲。

    你还记得当年所有人都反对我们用耀眼的金色吗?”

    阿珩体内有虞渊的魔力,轩辕王的灵力并未让她真正睡死。

    她突然惊醒,发现榻边盛放夜明珠的海贝壳张开着,自己竟然枕着竹简就睡着了,脸被硌得生疼。

    阿珩正要起身收拾竹简,一抬头,看到一道黑黑的人影投在墙壁上。

    她心头一惊,掌中蓄力,屏息静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看见站在母亲榻前的是父王。

    看似凝视着母亲,可又隔着一段距离和密密的纱帘。

    阿珩惊疑不定,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要潜入母亲的寝宫,于是悄悄躲在了纱幔中,静静偷看。

    轩辕王微微而笑,自言自语地说:“他们不明白一个人想要拥有万丈光芒,就要不怕被万丈光芒刺伤。

    还有什么颜色比太阳的颜色更光芒璀璨?”

    轩辕王眼神坚毅,语声却是温柔的,犹如对着心爱的女子倾诉:“统一中原,君临天下是我从小的志愿,如果此生不能生临神农山,那就死葬阪泉。”

    轩辕王走近了几步,伸出手,似乎想掀开帘帐。

    此一别也许就是生死永隔!可手抓着帘帐停了半晌,神情越来越冷,终还是缩回了手。

    身形一闪,已经到了院外,两扇窗户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在他回头间,风吹纱帐,帷幕轻动,朦胧月色下,千年的无情流光被遮掩,榻上人影依稀,仿佛还似当年时。

    轩辕王不知不觉中,冲口而出:“我走了,阿缬。”

    竟然如同几千年前一样,每次他上战场前的告别。

    大荒第一猛禽重明鸟落下,轩辕王跃上重明鸟背,冲天而起,消失在云霄间。

    阿珩脚步虚浮地走到榻边,父王要亲自领兵出征,与赤宸决一死战!

    她无力地合拢盛放夜明珠的海贝,呆呆地坐着。

    她和赤宸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了,她也从不提起他,可是,他一直在她心底,陪伴着她的日日夜夜。

    四嫂自尽前留下遗言说四哥已经不恨赤宸,可母亲知道大哥已死,阿珩怕母亲看到赤宸受刺激。

    上一次赤宸来看她时,她一再求他,不要再来朝云峰。

    这几年,在她的悉心照顾下,母亲最后的日子平静安稳。

    她也在刻意忽略赤宸和轩辕的战争,只知道他一直在胜利。

    现在,父王要亲自领兵迎战赤宸了!

    阿珩突然跳起,匆匆出去,叫醒朱萸,叮嘱她去照顾缬祖。

    赶去云桑的住处,外间的床榻上,被子卷着,却不见云桑,阿珩来不及多想,直接走到里间,玱玹和小夭并排而躺,睡得十分酣沉。

    阿珩随手拽了件披风,裹好小夭,乘坐烈阳化成的白鸟,星夜赶往阪泉。

    烈阳自虞渊出来后,体内魔力凝聚,速度虽然不能和逍遥比,比其他坐骑却快很多。

    阪泉城外,是赤宸的大军驻扎地,与阪泉城内的轩辕王大军对峙。

    军帐内,火烛通明。

    神农的几位大将,四王姬沐槿都在。

    赤宸听风伯、雨师汇报完日常事务后,说道:“轩辕王肯定舍不得放弃阪泉,在青阳重伤的情况下,轩辕国内再无大将能和我对抗,按我的预料,轩辕王应该要亲自领兵出征了。”

    雨师默不作声,风伯神情凝重,沐槿先是兴奋地说:“那我们就能为榆襄哥哥报仇了。”

    可转而又想到,轩辕王可不是一般的帝王,他是轩辕的开国之君,靠着南征北讨,才创建了雄立于世的轩辕国,她的兴奋渐去,心头生起了恐惧,盯着赤宸问:“你有把握打败轩辕王吗?”

    赤宸淡淡一笑,“你明日回神农山,这里不是你游玩的地方。”

    沐槿不满地瞪着赤宸,半嗔怒半撒娇地嚷:“我哪里是游玩?

    我是来帮你,好不好?

    难道我不是神农子民?

    你可别以为我是女子就不行,我告诉你……”

    赤宸打了个大哈欠,伸着懒腰站起来,“已经是半夜,都睡吧!”

    说话间,已大步流星地出了营帐。

    沐槿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瞪着赤宸的背影,一瞬后,神情渐渐哀伤,战场上有今天没明天,她对他有什么气可生的呢?

    她回到营帐,洗漱休息,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自从榆襄死后,她一直盼望着夺回阪泉的一天,如今赤宸真要和轩辕王在阪泉对决,她又害怕起来,万一、万一……赤宸输了呢?

    在战场上,输,就是死亡。

    沐槿坐了起来,黑暗中发了一会儿呆,没穿外衣,只裹了一件披风就悄悄出了营帐。

    因为赤宸的命令,赤宸的大帐周围没有一个侍卫守护,沐槿很容易就溜了进去。

    虎皮毯子上,赤宸闭目酣睡,沐槿脸色酡红,用力咬了咬唇,轻轻褪下衣衫,走向赤宸。

    刚接近赤宸,赤宸的手已经掐到了她的脖子上,眼睛也随即睁开。

    看到半裸的沐槿,赤宸愣了一愣,掌间的灵力散去,冷冷地说:“不要随便接近我,刚才我若先发力后睁眼,你已经死了。”

    沐槿就势握住了赤宸的手,半跪在赤宸身边,“你还记得吗?

    我小时候,和大家一起扔石头打你,和他们一起叫你禽兽、妖怪。”

    赤宸把手抽了回来,淡淡地说:“你深夜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如果是想道歉,不必了,我不在乎你们怎么叫我。”

    “这些年我一趟趟来,你难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其实,我那时并不讨厌你,我甚至觉得你能驱策猛兽很厉害,我只是气恼你从不肯讨好我,我是王姬,容貌明艳,人人都对我好,唯独你对我冷冰冰的,我气恼不过,才领着大家一起欺负你,那个时候太年少,不明白自己心里其实是想亲近你,如今后悔也晚了。”

    沐槿脱下了最后一件衣衫,身子贴向赤宸,含着眼泪柔声央求:“几百年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什么都没指望,可是我害怕、害怕以后再没机会,害怕我会后悔。

    就一夜,就今日一夜,我明天就回神农山,你若胜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若败了,我会永远记着今夜,了无遗憾……”

    沐槿也不知道是怕,还是羞,身子一直打着颤,眼泪也是一颗又一颗不停地滚落,她凭借着女性的本能,无师自通,犹如水蛇一般缠绕挑逗着赤宸,身子柔若无骨,肌肤腻若凝脂,呵气如兰,在赤宸耳畔喃喃低语:“赤宸,就一夜,就今日一夜!”

    温香入鼻,软玉在怀,柔情似水,沐槿不相信赤宸能拒绝她。

    赤宸却双手按在她的肩头,坚定地推开了她,起身拽起一件衣袍,盖到她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沐槿。

    沐槿一腔最真挚的少女热情被打得粉碎,仰头盯着赤宸,满面泪痕,却再无勇气尝试第二次。

    赤宸面无表情地说:“我派侍卫立即送你回神农山。”

    “不用!”

    沐槿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营帐。

    赤宸默默而坐,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无喜无怒,无忧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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