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虚情假意 (4)-《天涯洗剑录》

    入得林中,天光被枝叶遮挡住,眼前越发得幽暗。孟去病高一脚、低一脚地前行,耳边传来那人的声音,讥讽地说道:“我看你半点武功都不会,不知哪里学了点内功心法,打人打不过,逃跑或许还管点用,凭着这点本事,你就想救人?”说到后面,他咯咯地冷笑起来,只是声音飘忽不定,分辨不出他所在的方位。

    孟去病停下脚步,略一思忖,突然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那人冷冷地说道:“我没打算杀你,你可用不着求我饶命。”孟去病说道:“我不是求前辈饶命。”那人问道:“那你要求我什么?”孟去病说道:“我想求前辈教我法子,救下江姑娘。”

    那人听了一愣,隔了半晌没有说话,最后终于迟迟疑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孟去病说道:“前辈若是想要杀我,自是易如反掌,又何必在此吓唬我?晚辈斗胆猜想,你是想要试探于我。”

    那人大笑道:“要杀你还不容易吗?”随着笑声,树林深处突然闪出一道亮光,初时尚小,只有烛光大小,疾速飞掠过来,越飞越近、越变越大,所到之处,树叶纷飞,皆被斩断,转眼功夫已经到了眼前,刹那之间光亮刺眼,有如白昼。孟去病忍不住抬手遮在眼前,虽是视之不见,心中却知不妙,情急之下,想也没想,长身而立,往旁边跳出一步,只觉得一道热气从自己身旁掠了过去,随后听到轰隆声响,身后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树被斩为两段,倾倒下来。

    孟去病惊叫一声,再看那道亮光已然收住,亮光背后跳出来一个汉子,身材矮小,合四尺不到,手中的亮光原来是一柄长刀,刀身如翻腾的火焰,倒有五尺多长。那人身材虽是矮小,脸上的表情却颇为神气,看到孟去病投过来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惊异,把胸脯一挺,喝问道:“你看什么?”

    孟去病赶忙说道:“我是在看前辈手中这柄刀,好威风。”那人将长刀轻轻晃动,亮光乍起,好似一团烈焰从刀身上飞起,说道:“这是火焰刀,当年有个天竺国来的胡僧练成一套火焰剑法,败给了神剑山庄的江处厚,自感没脸再用剑,便把剑招改成了刀法,传给了我师傅。”他挥了挥手,说道:“好没来由地与你说这个作甚,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救那位江家小姐?”不待孟去病回答,他先自拍手笑道:“我猜到了,你是她的相好,难怪拼了性命也要救她。嗯,你既是这般有情有义,要救她倒是容易一点。”

    孟去病摇头说道:“在下与江姑娘也才相识几天,当中还有过一点误会。”那汉子露出失望的神情,皱眉说道:“你若与她不是相好,这事便又难了几分。”他走到砍断的树桩旁,坐了下去,凝神苦想。

    孟去病小心翼翼地说道:“前辈,您既然也想江姑娘获救,何不与在下一道去救她?我的本事自是微末,可是您的刀法这么了得,有您出手,肯定能救回江姑娘。”那汉子一听,连连摇头,说道:“这如何使得?人家是我的好朋友,特地邀我来对付神剑山庄,我就算不想出手,可也不能与人家作对,坏了人家的事。”

    孟去病心里暗暗吃惊,想要暗中谋划着对付神剑山庄,对方的来头肯定不小。他正想从那汉子口里再套几句话,那汉子却早已识破他的心思,说道:“你莫想从我这里套出话来,不过我可以明告于你的是,你若是想要去救江姑娘,势必要蹚入一场巨大的风暴,说不得会把你吹得粉身碎骨。到底救还是不救,你自己要想得明白,莫要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孟去病见他说得满脸郑重,心知其所言非虚,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前辈只管教我如何去救江姑娘,就算舍去了性命,我绝不会后悔。”孟去病说这话本是出自少年人的一腔热血,那汉子听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眼,突然身形一蹿,就到了他面前,笑道:“小子,你老实说,到底是不是与江家小姐相好?就算不是,想必也是偷偷地暗恋人家吧?你可莫要隐瞒,我告诉你,你越是对江家小姐一往情深,就越有机会把她救回来。”

    孟去病听得一头雾水,正要问他此话怎讲,林中突然几条人影疾速掠了过去,有人喊道:“赵公明,怎么还在这里耽搁?你莫不是拿人家钱财的时候跑得快,等到托你办事了,便只会拖拖拉拉,故意推诿?”那个叫赵公明的汉子听了嘿嘿一笑,冲着远去的身影骂道:“老子可不像你,为了钱财做什么都愿意。”

    他回过头来,朝孟去病一招手,说道:“你既是打定了主意,这便跟我来吧。”说着话,他飞身而起,朝着那几条人影离去的方向奔了下去。孟去病赶忙跟随,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林中飞奔。初时赵公明还顾忌孟去病能否跟上,只使出了两成的功力,见他紧紧跟随,便存心要试他一试,一点一点地增加功力,直到加到了五成的功力,孟去病才渐渐跟之不上。

    赵公明稍稍放慢了步子,见他虽是脚力矫健,却是没有半点章法,全凭着一股内力使然,不禁大摇其头,说道:“你这小子武功是一点不会,倒不知哪里学来的内功,以你的年纪,当真不错。也罢,我教你一些轻功的步法,待会救了你的心上人,逃起来更快一点。”孟去病有心辩白,又不愿节外生枝,便只是笑了一笑。

    赵公明说教便教,奔跑当中连着教了他几个步法,俱都从天竺国的那套火焰剑法演变而来,与中原武林中的轻功颇有不同。赵公明一边跑得飞快,一边演示给他看如何运气、如何使力,孟去病内力既是充沛,于学武一道又颇有悟性,学将起来便大有事半功倍之效,初时还略有窒碍生疏,多跑得几步,便已颇为驾轻就熟,迫得赵公明非要使出六成的功力,才能与之并驾齐驱。

    才跑得片刻功夫,两人钻出了树林,沿着一道斜坡飞奔而上,还没到得坡顶,已经听到上面传来人声鼎沸。等到上得斜坡,把孟去病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在斜坡之上伸展出去老大一块平地,此刻聚满了江湖豪客,各自围坐在桌旁,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好不热闹。

    赵公明皱了皱眉,想要带着孟去病寻一张偏僻的桌子混入人群,却听得有人高声大喊:“赵公明,你小子怎么才来?快到这里来,大碗的好酒等着你呢。”声音响若惊雷,一时之间将众人的声音尽皆压了下去。在场的江湖豪客原本个个桀骜不驯,听到这个声音,竟是一片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赵公明。

    孟去病见机得快,赶忙闪在了人群当中,偷眼张望过去,看到平地的当中搭着一个帐篷,足有十数尺之高,方圆十几丈,覆以厚毡,色彩鲜艳。帐篷里面烛火通明,铺着地毯,地毯上坐着几个人,喊话的正是居中所坐之人,就见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浓眉大眼,蓄着络腮胡子,器宇轩昂,衣着富贵华丽,珠光宝气,身后面的兵器架上横放着一口紫金刀,虽是收在鞘中,单只看那刀鞘上镶嵌着的几颗宝石,名贵异常,便可想见必是一口宝刀。在这大汉的身旁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眉目含笑,烛光映照下,说不出来的一股媚态,伏在大汉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听得大汉哈哈大笑。

    围坐在旁边的几个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衣着、形态各有不同,个个目中精光闪现,显见得都是一流的高手。孟去病眼尖,看到掳走江南的那个算命先生也坐在其中,心里一惊,赶忙又往人群里缩了一缩。

    赵公明苦笑一声,高声应道:“王爷海量,我怕坐你边上,非得喝死不可。”他话这么说,低头朝帐篷走了过去,暗中朝孟去病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孟去病藏好行迹,等他脱身以后再来寻他。孟去病倒也机灵,心领神会,瞅见旁边一张桌子有个空位,赶忙坐了下来。

    同桌的几个人虽是地位低微,只能坐在偏席,到底都是江湖上的豪客,正当壮年,神情彪悍,看到孟去病只是个少年,竟是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几道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孟去病心里忐忑,只得装没看见,端起面前的酒杯,摆出老气横秋的样子,说道:“各位大哥,初次相见,在下先干为敬。”他咕嘟喝了一大口,酒意上涌,呛得连连咳嗽。坐在他身旁的壮汉按捺不住,拍了拍他肩头,问道:“请问这位兄弟是哪个门派的?怎么看着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