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贰-《剑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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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虎断门刀为少林知谷上人传于众俗家弟子,刀法大开大阖,有如惊雷掣电,虎啸断崖,为江湖众刀法之至珍,传至今日,却被少林自家遗忘刀法基本。如今五虎断门刀仅剩常家、严家、容家三家人得存真术,然而三家人的五虎断门刀法各自又大同小异,红花白藕,俱出一根,同而不同,各具特色,都说自己才是继承了五虎断门刀的正统衣钵。为此三家人八年前曾在泰山进行了一番决斗,历时八日,最后的胜者便是如今号称五虎断门刀“正宗”的容家。
五虎断门刀虽不再有当初少林真传时那股闻风丧胆的威力,却依旧是江湖一流刀法中的一流。能击败此刀法正统流派的当家人物,足以说明诸葛青峰的刀法造诣有多高。
诸葛青峰没有回答,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膛。在他胸膛心口上方一寸,却有个小小的红点,看来并不是致命伤口。
诸葛青峰道:“若不是当时我正擦拭我的刀,猛然见到有一撮乌光飞来,立刻将刀身斜架格挡,这针才恰巧偏差刺进我胸口上方。否则只怕还要再多出几个洞来。”
诸葛青峰笑了笑:“到时敝人也只能黄泉下与各位相见了。”
他看到的是乌光,显然又是上过毒的银针。
他全身肌肉虽然黑得如硬铁般,脸色却惨败如纸,显然花了不少功力才将这毒从体内逼出,足见毒性之强。
司徒超风道:“莫非诸葛庄主也躲不开这一针?”
诸葛青峰道:“当我看到这一针时,已来不及躲了。”
“这银针虽是极常见之物,但能有如此高明暗器手法的人却并不多见。”一向很少开口的李沁道:“上头喂的毒也是凶险万分之剧毒,却未曾在江湖出现过类似性质的毒药。然而能炼出这种剧毒的人也并不多。”
诸葛笛道:“在这里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也不多。”
“不是不多,而是只有一个。”简二先生微笑:“这个人就是我。”
司徒超风道:“确实如此,然而却并不是简二先生。”
简二先生道:“不是?”
司徒超风道:“不是。”
简二先生道:“庄主凭何断言?”
司徒超风笑道:“昨夜先生一直沉浸在女人怀中,直至中宵才进入睡梦。简二先生也不懂分身之术,自然不可能在坐拥佳人的同时还可以跑出去干杀人勾当。”
简二先生愣了愣,苦笑道:“以后我得小心些了,做这种事若被门外野狗听到,的确不怎么令人愉快。”
司徒超风道:“尤其是这条野狗还有主人的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在桌上用力一拍,面前一个本来盛着瓜果的盘子飞向风逍舞胸口!
没人想到司徒超风会突然出手,风逍舞也没想到。
他的位置距离司徒超风只有五尺。等他反应过来,盘子离他已只剩两寸。
眼看盘子将要打在他身上,却见一闪光芒,盘子从中间均然断成两截。
他的剑已出鞘。
盘子裂开两半,却看到后面紧跟着竟还有数十片碎瓷,迎着他的面目破空而来!
当盘子离风逍舞足够近时,就能蔽住他看到诸葛笛的视线。诸葛笛在司徒超风飞起盘子的后一刻,白玉笛轻轻一敲,将桌上碎成数十片的瓷盘用短笛一扫,紧跟着司徒超风的盘子飞来。
这赫然又是出人意料的一着。且这一把碎片后来居先,来势比司徒超风的飞盘还更凌厉迅捷,竟是已事先安排好的一记突袭。他们像是早已料到一击必不能拿下,就算风逍舞能避过司徒超风的第一手,也绝无法料到诸葛笛隐藏在盘子背后的这手杀招。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招!
只见淡淡一道流光在碎瓷片中流窜,轨迹仿佛很慢很慢,飞去的碎瓷却片片凭空跌落。每一片碎瓷跌落地上时,又均然从中间断成两截,齐齐整整落在风逍舞脚畔。
所有的碎片都在这恍如停滞的一瞬跌落。当最后一片碎瓷落下,弹起,断成两片,再落地,他的剑已入鞘。
每人都呆住了,怔怔看着风逍舞。
杨青虹看着,手心已起了把冷汗。双手紧握,冷汗又继续从手心渗出。
司徒超风冷冷道:“好快的剑,不知这手用来发暗器有没有这么快?”
不等风逍舞说话,宋捉影已忍不住冷笑:“庄主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超风道:“你不明白?”
宋捉影道:“我明白?”
司徒超风道:“你真的不明白?”
宋捉影道:“我为什么会明白?”
司徒超风沉默片刻。此番对话在此时未免显得突兀且不明所以,司徒超风脸色又恢复平静,缓缓道:“是的,你当然不明白。”
他转向风逍舞,目光尖锐如冷锋:“但是你明白。”
风逍舞道:“庄主怀疑我是奸细?”
司徒超风没有回答风逍舞:“昨夜公子曾有一段时间外出,而且时间不短。”
风逍舞道:“确实如此。”
司徒超风道:“公子昨夜外出是为了什么事?”
风逍舞淡淡道:“难道我什么时候出去,都要向庄主汇报一番?”
“这倒不必。”司徒超风道:“只不过依本庄人推断,这四个人死的时间都是四个时辰前,这四个时辰公子却恰巧外出。”
司徒超风盯着风逍舞:“这实在巧得很。”
风逍舞道:“这段时间莫非只有我一人外出?”
司徒超风道:“当然还有别人。只不过每人都有证据证明他们外出的去处和所做的事。然而这些人当中,只有你是无法证明的。”
风逍舞道:“宋捉影是庄主请去刺探苍穹帮总坛情况的,现在他还带着伤,这我知道。”
诸葛笛道:“钟老前辈昨夜在城西一处面摊吃过一次宵夜,面摊的老头可以作证。我们的人一直暗中保护钟老前辈,也可证明这次外出钟老前辈只去过这一处地方。”
钟无泥冷冷道:“二庄主恐怕并非保护老朽,只是想监视吧?”
诸葛笛微笑道:“事态非常,我们也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望尊辈不要介怀。”他接着道:“水龙十三连卫家二兄弟,当时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昨夜当炉的姑娘也可作证。”
他顿了顿,眼里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意:“至于赵总镖头,云天阁的孙振岳帮主,河西关道的卢飞道主,和岭南林老爷子,昨夜都在城中的芸香楼,那里的老鸨和粉头也能证明。”
这四人听诸葛笛将他们昨夜的行动一口气说出来,立刻低下了头,恨不得抓起面前的果盘塞进他嘴里。
他们也知道这时本不该去这些人多眼杂的地方。然而老毛病犯了,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自己两句,不知不觉也就走进去了。连他们都不知道昨夜除了自己外居然还有三人也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样的事。
方平大笑道:“想不到赵兄脾性仍是不改,来了才不过一天就已憋不住了。看来最近保镖生意确实太忙,没时间回去抱一抱老婆,只好在外面摸摸女人屁股了。”
赵光瞪着方平,正欲拔剑,余光扫向右边时,却又放下了手。
他右边坐着杨青虹。
杨青虹虽没在看他,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放了手。
昨天的事,他并没有忘记,相反,他清楚地记得。因他自己也是用剑的,他本以为凭这么多年的生死磨练,剑法已足够和当今剑客一争高下,却在他见过杨青虹那木筷为剑,穿过二十枚铜钱的境界时,这个想法就已彻底幻灭。
他从未想过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剑。
若我面对杨先生,十招能不能接住?
……但就算我会败给杨青虹,面对其他人也未见得会落败吧?
在他昨夜找女人发泄掉杨青虹带来的绝望后,他又萌生出这种积极的想法。然而刚才那道在碎瓷片中穿梭的淡淡流光,也同时将他最后的一点信心削成两半。
他走镖二十余载,本以为看遍天下。然而江湖之大,还是远超他的想象。
他只有在心中叹息。
“赵总镖头正值青壮,精力充沛,自然少不了女人。孙帮主的云天阁与滕王阁并称豫章文武双阁,自然盛名远扬。卢兄掌按河西关道,往来商旅都少不了付一笔路费,近来远自奥斯曼的胡贾更是出入频频。像两位这样的人钱多得是三天三夜都数不完,找几个小姑娘消遣消遣银子也是理所应当,”坐在西面靠门,血盘大口嚼着槟榔,一副嘻皮笑脸的男子道:“却不想林老爷子年迈古稀,却还是老当益壮,也还有这般兴致,实在是可喜可贺。”
这人五短身材,看来已不再年轻,笑起来却像个未经世的小伙子般憨厚可掬,开朗充满活力,仿佛没有一丝心机。然而从两只鼻孔里隐隐冒出茂密且修长的白色鼻毛分明道出此人已不再年轻,早已是个油腻圆滑,即将迈入老年行列的中年末期男子。林枫看到这张脸后,显得说不出的厌恶,转而说起了广府话:“龚清雷,你讲也就最好留翻点,系义宏庄三位庄主面前我挪你冇计,回到岭南你总敢同我甘样讲也?你那笑里藏刀,狐假虎威嘅手段我早就睇明塞各了。我就唔知掂解宜家海南派肯同黎滴疍家佬合作,同理地做靠山,只不过就算海南派掌门南鲤子,亦都要睇住我林枫俾几番面。若然唔系傍住佐海南派黎个名门贵派,黎边得甘巴闭啊?到时我一样能令你过河搭船湿只鞋。”
龚清雷大笑,完全没理会林枫的广府话,仍用官话道:“江湖人人叫我笑面郎君,唯独偏你说我笑里藏刀,看来我们确实是天生的对头。”
杨青虹虽然能让人不动手,却不能让人不住口。嘴巴长在人脸上,比起手长在人身上,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什么时候多嘴,什么时候哑巴,本就是最无可奈何的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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